一

上初中时，我和长我两岁的堂兄一个班。我在班里稳居第一，他的成绩连中游也算不上。可他不灰心，一直在努力。

有一次考数学。考过之后，同学们急着知道成绩，便趁着课外活动时间，到数学老师宿舍里看分。老师正在阅卷，见同学们来看，兴致更高，加快速度看起来。看到我的试卷时，她速度极快，连画几个对号，又在试卷右上角儿写了一个大大的“100”，那零画得圆圆的。老师边写分数边说：“明法的试卷，不看也知道是100。”又看过几个后，轮到堂兄的试卷了。老师连画几个对号，又画了一个差号，减去10分，应得90分。开始画对号时，老师速度极快，可画到后来，画得慢了。越到后来越慢，明明看过了，可不画对号，再看一遍，这才迟疑不决地画上。看完试卷，老师没有写分数，而是说：“我再看看。”老师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，终于找到了一个扣分的地方，减去5分，这才把笔挪到试卷右上角儿，写上“85”。在老师看堂兄的试卷时，同学们鸦雀无声地看。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：我屏住呼吸，两眼盯着老师的笔，生怕她再打一个对号。真是奇怪！老师不愿意多给堂兄分数，连我也不愿意堂兄多得分数。老师再三检查时，同学们都瞪大两眼看，似乎在帮着老师找错。我看得极为清楚，堂兄就是应得90分，可老师还要检查，直到减了5分才罢休。当老师写上“85”以后，我才松了一口气。那时，我生怕他超过我。

放学了，我们一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。堂兄愤愤不平地说：“老师不该扣我那5分！这事儿要是放在明法身上，她肯定不扣！”我不说话，别人也不说话。大家都知道，堂兄说的是实情。

老师为何舍不得给堂兄分数呢？为何在阅卷上不公平呢？我怕他超过我，不愿让他多得分，老师怕啥呢？为何也不愿让他多得分？

我当了老师后，才渐渐明白，那件事对堂兄的伤害有多重。

二

这是一件真事，是一位同事亲口对我说的。

班里有个倒数第一的学生叫东生。平心而论，他除了学习成绩不好外，别的方面还是不错的。学校实行量化管理，计算老师的分数、班里的分数。这个分数可金贵呢，它关系到老师的评优评模、职称晋升。不管是班主任，还是任课老师，都对分数看得极重，都对东生有意见，嫌他拉班里的后腿，嫌他影响自己的分数。

有一天，班主任召集所有的任课老师，商量对付东生的办法。经过一番商量，形成一项决策：每堂课提问他，检查他，让他每天灰头土脸的，过不了多久，他就会自动退学。于是，车轮大战开始了：数学老师让他在黑板上做题，语文老师检查他的背诵，英语老师让他念课文，地理老师提问他……天天如此，他天天灰头土脸，同学们天天为他发笑。只要一上课，大家便等着看他的笑话，再笑一场，这似乎成了每天的必修课。不久，东生收拾了东西，死活不来上学了。班主任似乎得了一个金元宝，召集任课老师们开会，兴高采烈地说了此事，大家也欣喜万分。临了，班主任又布置了一项任务，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另一个差生。

听完同事的叙述，我忽然间有点儿不寒而栗。我同情东生，可又无可奈何。我想：要是东生是自己的孩子，我会怎样呢？要是他是某个同事的孩子，老师们还会如此吗？老师们过度关心自己的利益，竟然变得如此冷酷，如此绝情，如此没有人性！

三

此事发生在我读高中时，我一辈子忘不了，也忘不了那位胖胖的女班主任。

一天，韩同学和郄同学闲聊。郄同学说：“这次期中考试，我的英语肯定得零分！”韩同学说：“尽瞎说哩！得不了零分！”听他俩说得有趣，我凑了过去，也说：“得不了零分！”郄同学说：“那咱们打赌吧，要是得了零分，你们每人给我买一个馒头，要是得不了零分，我给你俩每人买一个馒头。”我俩同意。

随后，进入紧张的期中考试，我忙得晕头转向，早就忘了打赌的事。考试之后，有一天，班主任来教室把我和韩同学叫走了。班主任开门见山：“你们打赌是怎么回事儿？”原来，英语老师见郄同学得了零分，找他询问原因，他如实相告。英语老师把情况反映给班主任，班主任十分生气，这才找我俩问罪。韩同学如实相告，我也照实叙说。

数天后，学校召开期中考试总结大会。教导主任详详细细地述说了打赌得零分的事，不过，我成了主角儿，是我和郄同学打赌，对韩同学只字未提。那时，我胆小，虽然觉得不公平，可也不敢找人理论，只能逆来顺受。那次考试，我考了全年级第一名，可教导主任连句口头表扬也没有。同学们把我的事当作笑料，走在路上，许多人对我指指点点。我赶紧低下头，灰溜溜地走开。那些日子，我真有点灰头土脸。唯一让我得到安慰的是，在全校团员大会上，团委书记表扬了我：“高中16班曹明法同学，这次考试取得高一年级第一名的优异成绩，为团组织增了光，加了彩……”许多年后，我还记得团委书记的话，我终生感激他。要不是他的表扬，我的心说不准要灰暗多少日子呢！

后来，我才得知，班主任之所以对韩同学网开一面，是因为韩的姑父和班主任是一个村里的，韩的姑父是一家工厂的业务员，走南闯北，能买来紧缺物资。班主任常得人家的好处，又受人家“关照”的托付，这就歪曲事实，让我当了打赌事件的主角儿。

班主任实在不公平！我当老师后，一再告诫自己：不管处理什么事，一定要公平、公正、公开，决不昧着良心做事。